威慑和镇压
  纪栩望着宴衡出门的身影,恨不能化作一缕疾风从墙洞里掠出去,阻在他面前摊出实情,求他救救身陷囹圄的母亲和她。
  可自宴衡进来,温妪就守在耳房门口严阵以待,仿佛怕她头脑冲动跑入寝房,向姐夫询问姨娘情况。
  尤其是宴衡提起母亲中毒,温妪更是如临大敌,健壮的身躯像一扇铁门挡在她身侧,貌似只要她稍有异动,温妪便会把她当作囚犯拿下。
  纪栩瞧了瞧自己的细胳膊细腿,又看了看温妪作为掌事嬷嬷练就的体力和威风,心潮澎拜之下,只好按捺侥幸成事的想法。
  人生不可能一次次重来,若她妄动被温妪制住,事后主母和纪绰饶不了她和母亲,万一她们不再信她,哪怕冒着后面得罪宴衡的风险,也要置她和母亲于死地,那她白白重生了。
  而且就算她在耳房闹出了动静,宴衡也不一定会给予眼神。纪绰方才说,耳房里是温妪及其干女儿,宴衡嫌恶温妪,听见二人声响,指不定走得更快,别提为她做主。
  总之,她这会儿能求到宴衡跟前的胜算太小太小了,她不敢赌,只能继续盘踞在这间狭仄阴暗的耳房。
  幸而宴衡刚刚放话,叫纪家善待姨娘,只要她暂时温驯,主母和纪绰应当不会对母亲怎么样。
  不到万不得已,她相信主母和纪绰不会放弃宴衡这根高枝,而宴衡与她有过肌肤之亲,她们后边势必还要利用她来圆房替孕。
  眼下她只能静观其变,谋定后动。
  纪绰喊温妪出去,交代了些事情。温妪回来转告她,纪绰是去探望姨娘了,还要为姨娘抓获下毒的真凶。
  贼喊捉贼,纪栩在心中冷笑,可莫名地觉得胸口空落,像晚上歇息的床榻忽然会在半夜坍塌似的,说不出的惊惶难安。
  温妪美名其曰贴身照料她病体,实则恐怕受了纪绰命令,对她寸步不离,连夜里睡觉,也要歇在她床前脚踏上。
  纪绰一夜未归,纪栩也难入眠。
  她像被蒙冤抓进大牢里的犯人,不知歹恶的判官会丢个什么令牌,处置她和她的家人。
  翌日午时,纪绰回院了。
  她叫人备了一桌好菜,请她一起用膳。
  纪栩直觉,这是场鸿门宴。
  纪绰喜笑颜开,脸盘宛若四月牡丹华艳绚烂,那神气,似胜仗的将军迫不及待地想向众人展示她叱咤风云的成果。
  纪栩上一回见纪绰这般模样,是前世她即将临盆,纪绰也是欣喜难表,可快死她才恍然,纪绰那时如此欢悦,亦是欲要卸磨杀驴的征兆。
  这回,纪绰又想杀谁,或者她已经杀了谁?
  纪栩不禁想到钟妪,这个对她和母亲忠心耿耿的仆人,虽是下人,堪比亲人。
  她攥紧了手心,等待纪绰开场。
  今日纪绰兴致格外高亢,她启了壶酒水,给自个满上,悠悠地呷了一口:“栩栩,我昨晚连夜把姨娘送回纪家了。”
  “你知道,姨娘冒然在晏家查出中毒一事,虽与宴家无关,但若不知情的,误以为宴家坑害了姨娘,往宴家头上泼脏水,我怕郎君、婆母和祖母会生气,故而才做此策。”
  她叹了口气:“我是宴家儿媳不假,可没圆房生子,终是人微言轻。”
  “再则,父亲母亲那边得知姨娘的情况,十分担忧,坚持要把姨娘接回去照顾,我们作为女儿的,也不得不顺从父母心意。”
  “而且,我执掌宴家中馈,无暇分身照料姨娘,万一下人没有看顾周到有个什么闪失,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。”
  她又啜了半盏酒:“栩栩,你能理解姐姐吧?”
  纪栩瞧纪绰口中说着送姨娘回家的条条缘由,仿佛情非得已一般,可神色举止,却没半点无奈歉意,反而透着得意洋洋之态。
  若不是纪绰还要利用她圆房生子,恐能直言“她得乖顺听话,姨娘才有命在”的威胁之辞。
  她从重生开始筹谋的“接母亲脱离纪家”的计划,在此刻全然崩盘,甚至她和母亲陷入了一种被动桎梏的境地,如待宰的羊羔被人抻长颈子钳在案板上,等候屠刀落下。
  但纪栩不悔不惧,她已经知道母亲身体的解毒方法,又有宴衡这个强大仁正的后盾,只要纪绰还需要她,她就有办法置死地而后生——来一出金蝉脱壳,带母亲脱离主母和纪绰的掌控。
  她佯作无事地回话:“姐姐一片用心,妹妹自然懂的。只要姨娘身体日益无虞,在哪里调治都是小事,她回去纪家,有父亲母亲照料,我更放心了。”
  纪绰见纪栩神色自若,不由钦佩她的心性。
  她以为纪栩得知姨娘中毒、而她和母亲故意不医,乃至这毒可能就是她和母亲下的,纪栩会因此失控、诘问和奔溃等等,没想到这娘子如此沉得住气,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识时务。
  她感到背脊莫名一阵发凉,忍辱负重之人,不可小觑,对方极有可能所图甚大。
  不过无论纪栩在暗谋什么,都得把念头打消在肚子里。
  纪绰想起今日从纪家特地给纪栩带的“厚礼”,笑道:“栩栩你能这般想,姐姐甚感欣慰,那我和母亲也不枉你信赖,我们忙活了一夜,专程给你备了份大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