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所以多抱一下
  晴朗的夜空下,时不时掠过几道飞鸟一般轻盈的黑影。偶有起夜的人瞄到,也只是揉揉眼睛,觉得自己真是困糊涂了,连鸟的样子都觉得陌生。
  慕容叙的轻功高超至极,景可跟在他后面颇有些吃力。路过一个无人的房顶时,她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,就见慕容叙转头又跃了回来,笑眯眯的。
  “还好你轻功还有进步空间,不然要是内力剑术和轻功都一日千里,我作为师傅却处处不如徒弟,岂不是很没面子?”
  景可忙着缓气,没理他,嘴角却上扬些许。
  慕容叙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其他侍卫的背影,在心底默默算了下时间,一回头发现景可似乎已经恢复了。
  “呼……走吧。”景可没有错过慕容叙眼中一闪而过的焦急,她咬了咬牙,非常不能接受自己任性跟上来的举动耽误正事。即使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,她还是强撑着站直了。
  这次慕容叙让景可在前。景可还记得那些侍卫消失的方向,便轻点脚下屋檐的砖瓦,朝着那边掠去。
  慕容叙跟在后面,不时追上来,轻声在她耳边纠正她的身法和呼吸。
  景可靠着他的叮嘱,硬是撑着无力的身体又往前进了数百米,终究还是感到力不从心。
  踉跄了两下,她勉强维持住平衡,终于在路过一个无人的死胡同墙上时停住。
  “我……忽然想起还有些事,就不过去了,抱歉。”景可站在墙顶的砖瓦上,没有回头,背对着跟随她停下的慕容叙。
  慕容叙当然是一眼看穿景可的别扭,他手把手教的景可武功,对她的状况再熟悉不过,估摸着她现在应该耗尽了真气,不然不会找借口停下来。
  还在这里嘴硬找借口,如果他真把她丢在这里,都不知道她要怎么拖着这样的身体回去。
  慕容叙叹了口气,无奈道:“我的这些侍卫,最小的也练了叁年轻功了。你才掌握真气多久,何苦这般透支自己身体?”
  他快步上前,一把打横抱起景可。
  “可儿,你既然已经看到那些侍卫一身血污的回府,还选择跟着我们过来,就应该明白一件事情。”不等景可反应过来,慕容叙足尖一点,如飞鸟般轻盈地穿梭于楼廊亭阁之顶,“这个时候,不可能让你说走就走了。”
  如果他只是慕容叙,面对心爱之人的变卦,他会当机立断地选择顺着她,送她回去;但身为八重门的肃使,任何有泄密可能的漏洞,都要完全堵死。
  他本不想把景可牵扯进这些事情,但景可居然犟到在房顶上守株待兔。
  她不知道,八重门干的那些脏活,都有着极高的保密等级。出了这样的事情,为了让景可这条命留下来,他除了让景可加入八重门,别无选择。
  毕竟他的院里的那些侍卫,并不完全是听命于自己,还有公主的眼线。
  景可被慕容叙猝然抱起,浑身僵硬,紧张地抓着他胸前的衣物,把脸埋在他胸口: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  慕容叙见她这副样子,莫名想起了燕南一些会把头埋进土堆的小动物。
  “怎么这般紧张?我怎么记得,第一次抱你的时候,好像不是这个反应。”
  “那晚是在逃命啊……”景可的声音闷闷的,“洛华池那个贱人给我下毒把我丢火场里,我都几乎丧失五感了。”
  景可想起那场大火后慕容叙的家人至今还没联系他,为了防止他多想伤心,她赶紧转移话题:“其实,我不喜欢被打横抱起的感觉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?”慕容叙放慢了速度,准备换个姿势。
  “因为,这样有种失控的感觉,所以……”
  说话的间隙,慕容叙已经在一个小阁的顶部停了下来。
  他刚想把景可放下来,却发现她还维持着窝在他怀里的姿势不肯动。
  “不是讨厌被抱吗?换个姿势,我背着你。”慕容叙拍拍她的头。
  “我还没说完。”景可将他的衣领抓得更紧,“所以你多抱一下,让我习惯吧。”
  慕容叙一愣,随后失笑。他感觉到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脸颊发烫,而自己的心跳估计也暴露无遗,索性收拢了手臂,抱着她一路往前。
  他的轻功是碾压式的强,越过了前面的所有侍卫,最后轻飘飘地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前。
  房内摆着一面巨大的屏风,影影绰绰地映出后面人的轮廓。
  聂英黎早就等候在内室,见到慕容叙难得带着人进来,只是略微抬头,隔着屏风扫了景可一眼。
  “公主,一切安好。”慕容叙恭敬行礼,将景可轻轻拉至自己身前,“我最近新收的侍卫。虽说习武的起点晚了,但天资卓绝。公主觉得,八重门多个新人如何?”
  景可按照慕容叙叮嘱过的那样,上前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:“景可见过正元公主。”
  后面就是正元公主啊……隔着一面屏风,景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模糊的轮廓。
  她不太了解政治上的事,奈何青筝感兴趣,偶尔会和她谈及,然后震惊于她居然连当今天子都不知道是谁,又给她好一通普及。
  自己面前的正元公主,乃是本朝最负盛名的公主,也是她的兄弟姐妹中最得天子圣宠的。
  聂英黎沉默一阵,视线凝固在二人之间。
  “景可……”她喃喃着这个名字,“这样的名字,倒是少见。你的名字,有何寓意么?”
  景可一愣,她确实早就发现了,除了红棠和天冬竹沥那些以草药命名的万药谷之人,自己遇见的其他人的名字都寄托着某种寓意,唯有自己,单名一个“可”……
  聂英黎没有硬从景可这里寻找答案,毕竟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试探。就在景可紧张不已的时候,她微微对着慕容叙颔首:“倒是少见你纳新侍卫。你的眼光,我自然是相信不会差。”
  慕容叙笑了笑,轻捏景可的手。景可会意,道谢后默默地退出房间。
  接下来慕容叙和聂英黎汇报的内容,可不是她能听的。
  景可跟着侍从的指示去了其他侍卫等待的房间,刚一进去便被众人打趣。
  “主子对你可真好,当年我们练轻功的时候,掉下去摔得可惨了,也没被他这么宝贝抱过……”
  景可的脸浮上一层红云:“这次是我轻功不太熟练,他怕浪费大家时间才……我会努力练好轻功的。”
  “练好了,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!”阿辛过来凑热闹。
  “我,呃……”被围着这么调侃,景可应付不来,脸红的不行。
  “好了好了!”青筝拨开人群解救她,“主子抱着人都比你们快,还敢再提这事,不怕等会儿主子回过头安排加练?”
  起哄的人散了些,青筝拍了拍景可的脑袋:“这些人,最少的也跟了主子七八年了,主子也是个随性的,所以大家私下里没轻没重的。若是你不舒服了,直接堵回去就是,不用什么都顺着他们。”
  “谢谢青筝姐姐……”景可将她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,握在自己手里,“你在这里多久了?”
  “我么?……大概十多年了吧。大家也普遍都是这么久。”青筝看着自己被拿下来的手,无奈一笑。
  摸摸头也会不舒服,景可真是她见过最自尊倔强的人了。
  “十多年……”景可惊讶地瞪大眼,“那,岂不是从很小的时候……”
  “是。”青筝点头,“主子以前差点被拐走过,还好他当时聪明,误导了那个要拐他的人。从那以后,慕容府就收了我们这些根骨尚可的小孩进去,跟在主子旁边一起习武,必要的时刻保护他。”
  “被拐?误导?”
  “那人似乎武功高强,直接闯进慕容府要带走主子。”青筝压低声音,“偷偷和你说,不要外传,那个人和燕南的一些世家有旧仇,好像……是要把主子拐进毒谷。”
  景可听到“毒谷”二字,想起洛华池用自己试过的那些毒,因回忆起的痛楚而打了个冷颤。
  “还好他没被拐进毒谷……”景可咬住唇。如果那些痛在慕容叙身上,她会心痛的。
  “嗯,似乎是主子聪明,误导了那个人去抓另一个小孩。”青筝叹了口气,“就是苦了那个被抓走的孩子了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挺过来……”
  景可也感觉有些心揪。她闷闷自言自语:“嗯,如果被抓走的是……”
  是洛华池,就好了。他在她身上试了那么多毒,她真想让他也尝尝被当成药人的滋味。
  陆陆续续一些人被叫出去,应该是要分别和公主汇报。
  景可刚加入,自然是在房间内候着。她看那些侍卫回来的时候脚步比去时沉重,估计是公主给派了新的事去做。
  她也想承担这样的重量,却也知道自己目前除了剑术和内力尚可,其他方面还没到可以帮忙的水准,去了也只能拖后腿,便在角落运行内力。
  过了后半夜,已至寅时,慕容叙才出来。
  景可迎上去,刚要说话,忽然感觉脸上一凉。
  慕容叙摘下她的人皮面具,抚上她的脸颊,又熟练的给她换上另一副面具。
  “累不累?”他边问,边把自己脸上的面具也换掉。
  “不累。”景可还没看清他的脸,就又被面具盖上,“你是不是累了?”
  “呼……有点。”慕容叙长长呼出一口气,“我想尽快了结京城这边的事务,回燕南一趟。”
  公主已经答应了,清查完剩下几位名单上的富官,便会给相当可观的报酬。
  燕南的慕容府被洛华池烧了,好在家人那边他早就提醒过要转移。他还等着拿钱回去补贴一番家人,再重新修缮府邸。
  至于洛华池……毕竟自己也间接害了他进毒谷,导致辽东王和辽东王妃郁结过度去世,此等裂隙已是不可弥补之深。他想烧慕容府那些金银楼阁身外之物,便随他去吧,就当给他出气了。
  这些事压在慕容叙心里,他不免周身生出些许郁思之气。
  景可不习惯他显得有些阴沉的模样,见他不知在想什么而出神,忽然上前,趁着慕容叙不注意,用力一把把他横抱起来。
  慕容叙一时不察,真的被她就这么抱了起来,惊慌道:“可儿,你在干什么?!”
  “你一直在发呆……”景可咬牙,慕容叙看着高挑清瘦,怎么抱起来这么重,“我抱你回去吧,正好负重练习一下轻功……反正回去…不急……”
  慕容叙是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,他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,虽然看上去和正常人体型差别不大,但肌肉和骨骼要重的多。
  景可抱着他的手宛如铁一般紧,他生怕自己压垮景可,不敢随便乱动:“你放我下来,松手,别闹了!”
  “我……没闹。”景可不敢再说话,她感觉自己再开口就要泄气了,撑着一口气,足尖一点,跃上房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