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血孽大佛(下)【无H】
  陵酒宴那一声“住手”,清脆响亮,在这诡异的山腹空间里,不亚于平地惊雷。
  瞬间,成千上万道目光,如同冰冷的毒蛇,齐刷刷地钉在了他们三人藏身的方向! 原本低沉的诵念声戛然而止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,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祭台上婴儿微弱的啼哭。
  “完犊子了!这下彻底歇菜!姑奶奶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!” 龙娶莹心里哀嚎一声,恨不得把陵酒宴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愣头青一脚踹下去。
  鹿祁君反应极快,几乎在陵酒宴站起来的瞬间,他也跟着一跃而下,长剑出鞘,寒光一闪,护在了陵酒宴身前,眼神凌厉地扫视着下方开始骚动的人群。
  “保护殿下!”
  “有闯入者!”
  短暂的死寂后,是火山喷发般的喧嚣!那些原本跪伏在地的信徒,尤其是前排那些肢体健全的,纷纷抓起手边的武器,如同潮水般向他们藏身的平台涌来!
  龙娶莹眼见形势瞬间失控,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:此时不跑,更待何时? 她猫着腰,就想顺着来时的密道溜之大吉。“妈的,反正窝点找到了,让骆方舟自己带兵来剿吧!至于这对苦命鸳鸯是死是活……关我屁事!大不了出去后给他们立个牌坊!”
  可她刚挪动两步,身体还没完全缩回密道,幕帘后的姬容,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,那带着戏谑和冰冷杀意的声音,清晰地穿透了喧嚣:
  “这不是……龙娶莹,龙帝吗?故人重逢,连声招呼都不打,就这么急着走?”
  龙娶莹身体一僵,动作定格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,半截身子在密道里,半截身子还露在外面。她心里骂了句娘,无奈地、慢吞吞地转过身,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对着那黑色幕帘挥了挥手:
  “……哈哈,太子殿下,真巧啊。吃了吗?”
  幕帘后传来姬容的低笑,却比寒风更刺骨:“别那么腼腆,龙帝。你当年在金銮殿上,当着我的面,一刀砍下我父皇近卫头颅,血溅五步之时,可没这么客气。”
  他话音一落,几个身手明显矫健许多、眼神狂热的教徒立刻如同鬼魅般窜上平台,不由分说,将龙娶莹死死按住,反剪双臂。她肩头刚刚烫合的伤口被狠狠挤压,痛得她龇牙咧嘴。
  “轻点!轻点!老娘这身肉金贵着呢!”
  反倒是陵酒宴,趁着她吸引了大部分火力,竟然真的在鹿祁君的拼死掩护下,抢过了那个即将被献祭的婴儿,仗着身手灵活和对地形的短暂熟悉,几个起落,朝着他们来时发现的另一个较小出口狂奔而去!
  龙娶莹看着陵酒宴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,心里哇凉哇凉的:“得,好人她当了,黑锅全让我背了!这下是真栽了,估计明天就得变成这石磨里的新料……” 她几乎能想象自己这身肥肉被碾碎时噗嗤噗嗤的声音。
  她认命地闭上眼,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酷刑或者速死。
  然而,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。她疑惑地睁开眼,却看见鹿祁君将陵酒宴推出战圈后,自己竟没有跟着逃走,而是提着那柄已经砍卷了刃、沾满粘稠鲜血的长剑,一步步,又退回到了她被擒的平台之上,稳稳地站在了她身边,尽管他自己也已是浑身浴血,呼吸粗重。
  姬容似乎也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挑起了兴趣,幕帘后的声音带着玩味:“哟,这又来个熟人。怎么,鹿小侯爷(前朝爵位)是舍不得你这曾经的‘大姐’,要留下来陪她共赴黄泉?”
  鹿祁君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污,咧开嘴,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,笑容依旧带着少年人的张扬和挑衅:“是啊,姬容太子,的确好久不见。当日皇宫火起,我还以为你姬容总算硬气了一回,以身殉国,成全了气节。没想到啊没想到,是躲在这不见天日的佛像肚子里,啃着民脂民膏,当起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山大王啊!”
  “哗啦——”
  巨大的黑色幕帘被猛地从两边拉开!姬容的身影彻底暴露在火光之下!
  他坐在一张特制的、铺着兽皮的木制轮椅上,下半身盖着一张厚厚的毯子,但毯子下方,自大腿根部起,空空荡荡!他的双腿,齐根而断! 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惨白,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匕首,死死盯住鹿祁君。
  “看见我这副样子,是拜谁所赐了吗?” 姬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带着刻骨的恨意,“是骆方舟!是你们!是你们这群乱臣贼子!让我堂堂前朝太子,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!”
  鹿祁君面对周围越来越多、眼神狂热的教徒,脸上毫无惧色,反而上前一步,将龙娶莹隐隐挡在身后一点,朗声道:“姬容,我们做个交易。我换她。”
  他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龙娶莹。
  “她腿也早就被骆方舟废了,是个残废。你折磨她,不过是在折磨一个已经半废的人,有什么痛快可言?不如换我来。” 鹿祁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,“我年轻,身体健全,还是骆方舟的结拜兄弟,新朝的侯爷!你把我抓住,慢慢折磨,削成人棍,挂在城门口,岂不比报复她更有趣?更能打击骆方舟?”
  龙娶莹都懵了,猛地扭头看向鹿祁君,像看一个陌生人:“喂!鹿祁君!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?!还是被这些疯子传染了?!我跟你可没这么大情分!你又在玩什么舍生取义的把戏?老娘不稀罕!”
  姬容那双阴鸷的眼睛里,果然闪过了一丝浓厚的兴趣,他微微前倾身体:“哦?用你换她?倒是个有趣的提议……不过,空口无凭。”他顿了顿,轻描淡写地说,“那你先废掉……你一只手吧。用你手里的刀,捅穿你的右手。随后,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  “你他妈疯了吧!” 龙娶莹尖叫起来。
  然而,她话音未落,鹿祁君竟然毫不犹豫,左手握住那柄卷了刃的长剑,眼神一狠,“噗嗤”一声,锋利的剑尖直接从他右手掌心穿透而出!鲜血瞬间如同小溪般顺着剑身汩汩流下!
  “呃……” 鹿祁君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苍白如纸,额头青筋暴起,但他硬是咬着牙,没有倒下,抬起猩红的眼睛,死死盯着姬容:“可以……了吧?”
  姬容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抚掌,发出愉悦的低笑:“哎呀呀,鹿小侯爷果然爽快!不过……我刚才好像说的是左手呢?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,说错了。”
  “我操你祖宗姬容!你玩我们呢!” 龙娶莹破口大骂。
  鹿祁君额角抽搐,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大半边身子,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都可以……左手,右手,随便你。只要你同意,用我换她这个已经被骆方舟玩烂了的废人!她当初刚坐上龙椅没几天,就被骆方舟拉下来,挑断脚筋,像条狗一样囚禁在宫里,当我们的……禁脔玩物。你要报复这样的她,有什么意思?不过是碾死一只早就半死的蚂蚁罢了!”
  龙娶莹听着鹿祁君用最不堪的言语描述她的处境,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,但更多的是对这诡异局势的茫然和警惕。
  姬容微微歪着头,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:“你以为,这样拖延时间,等陵酒宴搬来救兵,有用吗?”
  鹿祁君因为失血,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摇晃,但他依旧挺直脊背:“只要你对我这个人棍感兴趣,那就有用!”
  就在这时,龙娶莹突然插话,她盯着姬容,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,也给鹿祁君一点喘息的机会:“姬容,别扯这些没用的了!当年盘龙寺那几百号和尚,根本就不是自杀的吧?是你怕他们泄露这佛像后面是你藏身的老巢,所以把他们全都杀了吧?”
  姬容目光转向她,坦然承认:“没错。一群冥顽不灵的老秃驴,不肯皈依于我,留着何用?”
  “几百条人命……说杀就杀……”
  “龙帝,” 姬容讥讽地打断她,“你脚下踩着的江山,难道是靠仁义道德打下来的?你还在乎这几百条秃驴的命?”
  龙娶莹啐了一口:“呸!老娘杀人,但不像你这么变态!你看看你这些信徒!”她指着下方那些密密麻麻、大多肢体残缺的信徒,“就因为你自己残缺了,心理扭曲,就见不得别人完整!也要他们自愿砍手砍脚,变得跟你一样!姬容,你骨子里就是个自卑到极点的可怜虫!”
  “放肆!” 周围的教徒发出愤怒的吼声。
  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之时——
  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  山腹之外,突然传来了沉闷如雷、连绵不绝的巨响!那是成千上万马蹄踏击大地,以及军队行进时甲胄碰撞的声音!声音由远及近,如同汹涌的潮水,震得整个山腹都在微微颤抖!
  骆方舟的大军,来了!而且来得极快!
  姬容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狰狞和狂躁:“看来那个小丫头……很能跑啊!”他猛地看向龙娶莹和鹿祁君,眼神变得决绝,“可惜……她就算搬来救兵,也不知道渡茶的秘密……这个秘密,必须永远封死在这里!”
  龙娶莹瞬间预感到不妙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“你想要做什么?!”
  姬容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扭曲的笑容,他猛地从轮椅扶手处抽出一根引线,那引线滋滋燃烧着,迅速没入山壁的缝隙之中!
  “生不如死地活了这么多年,有什么意思呢?” 姬容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狂热,“我们都死在这里!连同这尊大佛,这座山!让所有人都给我们陪葬!让骆方舟也尝尝痛失手足(指鹿祁君),功亏一篑的滋味!让‘渡茶’的秘密,永远埋在地下!”
  “你要炸山?!你他妈疯了!!!” 龙娶莹失声尖叫!
  “哈哈哈哈!” 姬容仰天狂笑,状若疯魔,“亲自锯下自己的腿,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下来,就是为了看着你们死的那一天!这一天,我终于等到了!一起上路吧,我的故人们!”
  “轰!!!轰隆——!!!”
  巨大的爆炸声从山体内部接连不断地响起!地动山摇!头顶上,巨大的石块开始如同雨点般坠落!整个山腹空间开始剧烈地崩塌、扭曲!烟尘弥漫,惨叫声、惊呼声、巨石砸落声混成一片,宛如末日降临!
  “跑!”
  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一瞬间,鹿祁君比龙娶莹反应更快!他强忍着右手被洞穿的剧痛,左手猛地抓住龙娶莹的胳膊,将她从地上拽起来,拖着她就朝着龙娶莹之前进入的密道口亡命狂奔!
  “妈的!妈的!妈的!” 龙娶莹一边被拖着跑,一边看着不断砸落的巨石和崩溃的山体,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。她那条残腿根本使不上力,全靠鹿祁君拖着,两人跌跌撞撞,在崩塌的通道里拼命向前。
  身后,是姬容疯狂的大笑和无数信徒被活埋前的绝望哀嚎。
  就在他们刚刚看到密道出口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天光,以为即将逃出生天时——
  “呃!”
  鹿祁君发出一声闷哼!他的左脚脚踝,被一个从后方崩塌处爬出来、半个身子都被砸烂却依旧死死伸着手的狂热信徒给抓住了!那信徒眼神空洞,嘴里冒着血沫,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丧尸,死死拖住了他!
  “鹿祁君!” 龙娶莹惊呼。
  鹿祁君用力挣扎,但那信徒临死前的力气大得惊人!眼看头顶又一块巨石即将落下!
  龙娶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下意识地猛地挣脱了鹿祁君抓着她的手! 求生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自保,头也不回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出口扑去!
  鹿祁君看着她决绝逃离的背影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,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。他本就失血过多,又被拖住,眼看就要被落石淹没……
  然而——
  就在龙娶莹扑出洞口,感受到外面冰冷空气的瞬间,她脚步猛地一顿!
  “操!” 她骂了一句,也不知道是骂谁。
  下一秒,她竟然猛地转身,又冲回了即将彻底坍塌的洞口!正好撞见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冲进来的王褚飞!
  “快!快救人!鹿祁君还在里面!他妈的要快!他要是死了,骆方舟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!” 她语无伦次地对着王褚飞大喊,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。
  王褚飞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,但动作却快如闪电!他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黑色闪电,精准地削断了那只抓住鹿祁君脚踝的手臂,然后一把将几乎脱力的鹿祁君扛在肩上,另一只手顺手像拎小鸡一样捞起大呼小叫的龙娶莹,身形爆退!
  “轰隆——!!!”
  在他们冲出密道的下一刻,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,整座依山而凿的巨佛,连同大半个山体,在他们身后轰然坍塌!激起漫天烟尘,遮天蔽日!
  那座象征着前朝暴政与奢靡、又见证了姬容疯狂与绝望的盘龙寺大佛,顷刻间,化为一片巨大的、埋葬了所有秘密与罪恶的废墟。
  那个阴魂不散的前朝,似乎也随着这震耳欲聋的崩塌声,在这一刻,彻底宣告了它的终结。所有的暴虐、阴谋与疯狂,总算在这漫天尘埃中,暂时画上了一个血腥而惨烈的休止符。
  龙娶莹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,看着那巨大的废墟,剧烈地喘息着,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,浑身上下无处不痛。她侧过头,看着旁边同样狼狈不堪、昏迷过去的鹿祁君,还有那如同铁塔般矗立、沉默地注视着废墟的王褚飞。
  她知道,自己的麻烦,才刚刚开始。骆方舟的怒火,还在后面等着她呢。